天干乙木与地支亥水相逢,木浮水而滋长,这一年的气韵总带着三分湿气。农历六月末,暑气正盛,地火蒸腾,偏偏亥为水库,暗藏阴寒。水火相激,倒生出几分难以捉摸的变数。卯时日出东方,阳气初升,却未完全驱散寅时的残夜,昼夜交替的混沌感格外鲜明。
乡野老农翻看黄历,总要念叨“六月二十六,土龙动身”。土龙说的不是真龙,而是地气翻涌。此时田间蚯蚓钻土最勤,农人依此判断土壤墒情。卯时露水未干,草叶尖缀着水珠子,蹲下来细看,露中竟能映出云霞颜色——赤主旱,青主涝,那年露色泛青,果然秋后连雨半月。
星象家关注的是卯时金星位置。太白晨见东方,本该主兵戈,偏巧被氐宿的角木蛟拦住去路。木星当值的年份遇上金木相克,占卜簿里记着“商贾易折本,嫁娶忌西行”。江南茶商那年结队贩货,果真在酉方遭了山洪,百担新茶尽数泡汤。
药铺掌柜的记得清楚,这日收的草药药性奇特。半夏本该夏至采收,偏有山民卯时送来带着夜露的,捣碎后汁液竟呈靛蓝色。老医师捻须沉吟:“亥年水盛,卯时木旺,这半夏怕是把地底阴寒都吸足了。”后来治湿邪入骨的病症,这批药材确有奇效。
阴阳先生最重时辰分野。卯时前半属阴,后半属阳,二十六又是月缺转盈的临界。有户人家选这个时辰移祖坟,棺木刚入土,东南方突然飞来七只白鹭,围着新冢盘旋三圈才散去。这事后来被记入《稽古录》,附注写着“地脉得禽羽之兆,主后代文昌”。
灶头柴火噼啪作响,卯时炊烟比往常升得慢些。烧饭婆子发现,这日蒸的粳米饭带着浅碧色,嚼着竟有荷叶清香。井水打上来泛着白沫,搁半个时辰便澄清如常。街口槐树无风自动,老树皮上渗出细密水珠,晌午太阳一晒,水痕拼出个模糊的篆体“润”字。
更夫敲完五更梆子,倚着鼓楼石柱打盹。朦胧间听见地下传来闷响,似有巨物翻身。惊醒后查看更漏,卯时三刻刚过。后来县志记载,当年秋收后突发地动,幸得震级微弱,唯城隍庙西墙裂开三寸缝隙,露出半截前朝镇地铜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