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历上的墨字洇着旧年残雪。戊戌属土狗,纳音平地木,干支相叠藏着天地气运的密语。那年正月十六恰逢雨水节气前三天,老辈人管这叫"春脖子",冻土将化未化,檐角冰溜子坠地的脆响惊醒了冬眠的灶王爷。
未时太阳偏西,日影爬上东墙两尺三寸。占星家摊开罗盘,指针在巽宫与离宫间震颤。这个时辰生人,命宫带驿马,古籍批注"竹杖芒鞋轻胜马"。有位江南茶商便是这刻降世,后来果真走遍九省收茶,应了命盘里的奔波卦象。
农谚说"七九河开",冰面却还泛着青光。中原某个村落,族长捧着铜壶滴漏主持开耕祭。壶嘴漏到第一百零八滴,他抓把黄土洒向半空,土粒在未时的光线里凝成金雾。田垄深处传来耒耜破土的闷响,惊起三只灰喜鹊。
道观里的签筒突然倾倒。竹签哗啦啦散在青砖上,最远那支刻着"泽火革"。值殿道士眯眼望向日晷,未时三刻的影子正压在卦辞"己日乃孚"四字。三个月后山洪改道,冲毁的偏偏是观前那棵百年老槐——树根早被白蚁蛀空。
京城某处私塾,蒙童们偷看先生打盹。砚台里未时研的墨总带着股松烟香,据说能镇住淘气包。窗棂格子把日头切成金箔,落在《千字文》"闰余成岁"那句,墨字边缘泛起毛边,像要融进光里。
驿路旁歇脚的老马突然仰颈长嘶。穿靛蓝短打的汉子按住腰间褡裢,里头藏着给妻子抓的药。未时的风卷着榆钱掠过他鬓角,三十里外家中灶上,药罐正咕嘟咕嘟冒着泡。占卜书记载这种巧合叫"未应",时辰的气在空间里打了个结。
更夫敲完未时的梆子,铜锣往墙根一靠。青砖缝里钻出两片车前草,叶脉上还凝着晨霜。瓦当滴下的水珠在石板上凿出小坑,正好容得下未时最后一缕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