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干癸属水,地支酉藏辛金,癸酉年自有一股清冷与锐利交织的气息。四月十五,时值暮春,万物生发之势渐入盛期。这一日恰逢望月,日晷西斜至申时,晷影渐长,昼光却未减锋芒。古人观天象,以申时配猴,灵动机敏中暗藏变数。此时辰在六壬式盘中属坤宫,土气厚重,与水年相激,倒生出几分微妙张力。
乡野老农蹲在田埂边,指尖捻起一撮泥土。湿润的土块在掌心裂成细纹,他眯眼望向西边天际。云层堆积如絮,边缘泛着淡金。“申时起风,亥时有雨。”这经验传了四代人,比黄历更准。竹篓里的蓍草突然簌簌作响,五十根茎秆无风自动。占卜者常说,天地之气交感时,草木先知。
道观檐角的铜铃忽地齐鸣。执事的道士搁下朱砂笔,三清殿前的香炉青烟笔直如柱。案头《玉匣记》翻在四月条目,墨字记载:“是日宜静思,忌动土。”偏有不信者扛着铁锄往山脚去,未至半途,锄头莫名脱柄,木把裂作三截。这事后来被记入地方志怪卷,附注八字:癸水克火,酉金伐木。
私塾先生正在讲解《月令七十二候》。童子们盯着窗外晃动的槐树枝,蝉蜕还粘在树皮上。先生突然顿住,取罗盘置于案上,磁针微微震颤却不定向。“申时三刻,地脉有异动。”他喃喃自语,手指快速掐算。后排学童偷偷展开《焦氏易林》,泛黄纸页停在“泽火革”卦象,爻辞墨迹似在游移。
药铺掌柜掀开陶罐闻了闻,眉头紧皱。本该呈琥珀色的枇杷膏泛着青灰,罐底结出晶状颗粒。“申时阳气下行,这剂药火候过了。”学徒低头盯着捣药臼,铜杵与石臼碰撞声比往常沉闷。后院井水无端漫过井沿,水面漂浮着细碎金箔——昨日祭井时撒的纸钱残片。
更夫走过石板巷,梆子声比平日急促。申时将尽,西天云霞忽然染作绀紫色,像打翻的砚台浸透棉帛。酒肆旗幡猎猎作响,却辨不清风来的方向。茶客搁下青瓷盏,盏底残茶凝成奇异纹路,似篆非篆,如卦非卦。掌柜擦拭柜台时,发现檀木纹路竟显出水波状年轮,明明去年打磨时还不曾见。
渡口老船工收缆时顿了顿。江水泛着金属光泽,涟漪层层叠叠如钱币相撞。他摸出怀里的六爻铜钱,三枚全是阴面朝上。对岸山脊线模糊起来,仿佛被无形巨手缓缓抻平。最后一缕天光掠过水面,惊起白鹭直冲霄汉,翅尖掠过半轮初升的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