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八月十五，日影西斜。2019年的这一日，酉时刚到，天边泛起一层淡金。干支纪年法中属己亥，月建癸酉，节气恰逢秋分前两日。此时辰的五行属金，方位正西，与月圆之夜的阴性能量相叠。古人观天象，常言“金气肃杀”，但这一日却因满月冲淡了锋芒，多了几分温润。
老辈人总说酉时是昼夜交替的裂缝。太阳未完全沉落，月亮已攀上东檐。街巷里飘着桂花混着新蒸米糕的香气，纸灯笼刚点上烛芯，火光在薄暮中一跳一跳。有人蹲在青石阶前焚黄纸，灰烬被风卷着打旋儿，像是要把祈愿带上月宫。铜盆里的清水映着半轮金乌半轮玉兔，倒比天上更分明。
《协纪辨方书》里记载，酉时宜祭祀、祈福。案头摆的三足青铜爵还沾着酒渍，供果选了石榴与菱角——前者多子，后者藏锐，暗合阴阳相济之意。墙角蟋蟀的鸣叫突然停了，檐角铁马叮咚三声。占卜师用蓍草排卦，得了个“风地观”变“水地比”，指尖在龟甲裂纹上顿住，半晌叹了句“月满则亏”。
灶间传来捣杵声。年轻妇人握着木槌捶打青团，糯米混着艾草汁被反复揉捏。蒸笼白汽腾起时，西窗外的天色已变成鸽灰。孩童举着竹竿要戳月亮，老人急忙拽住衣角：“使不得！月神娘娘梳头呢。”竹影婆娑处，确有一缕云丝横过月轮，像极了散落的发簪。
更夫敲过戌时的梆子，街市灯笼渐次暗去。井台边的湿痕慢慢收干，剩下几片桂花瓣黏在砖缝里。茶肆说书人收了折扇，末尾那句“且看下回分解”还悬在梁上。瓦当滴下夜露，正落在占卜师的卦盘中央，铜钱微微颤动，坎位的水纹漾开一圈。
戌时三刻，最后一家酒旗收了竿。石板路映着月光，像条蜿蜒的银链子。谁家后院的秋千还在晃，却不见人影。铜壶滴漏声忽然变得极响，盖过了更远处的犬吠。城楼角铃响过七下，西风卷着未燃尽的纸钱掠过墙头，消失在黢黑的屋脊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