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声在槐树枝头断断续续地响着，檐角铜铃被西南风撩得微微发颤。农历六月初六，恰逢芒种后第三候，农谚有云"六月六，晒红绿"，竹匾里新收的艾草混着陈年橘皮，在日头下蒸腾出苦涩的清香。老黄历上朱砂批注的"天贶"二字洇了些水痕，倒像是给这日子添了层朦胧的谶语。
廊下青砖被晒得发白，石纹裂痕里蜷着几片干枯的桃叶。三五个乡民蹲在门槛边掰扯时辰，说这申时属猴，猴性躁动，偏逢午火未退，怕是要生些口舌是非。穿灰布衫的账房先生却摇头，从袖里摸出枚磨得发亮的铜钱，往龟甲纹路的石板上轻轻一抛——正面朝东，背面贴西。
灶房梁上悬着的五色丝绦突然簌簌作响。后厨王婶正舀着井水冲凉糯米，忽见水面浮起细密纹路，似字非字，倒像是某种卦象。她想起昨儿夜里灶王爷画像无端歪斜的事，手里木勺"当啷"跌进陶缸，惊得缸底锦鲤甩尾溅起三尺水花。
西厢房窗棂纸被晒得焦脆，透过菱形格子能瞧见案头那本《协纪辨方书》。书页正摊在"月煞"条目，墨字记载："六月月煞在戌，戌者火库也"。偏巧这日戌时三刻有雷阵雨，檐下晾晒的龙船花须得赶在未时末收妥。管库的老赵叼着旱烟杆嘀咕，说这节气比往年早了整五日，怕不是地气有变。
申时将尽，云脚忽然从山坳里漫出来。晾衣绳上朱砂染的布老虎被风掀得翻了个身，露出肚皮上褪色的"平安"二字。东头祠堂的铜香炉无端起雾，三柱线香明明灭灭，烟迹在半空扭成个古怪的绳结。晒场边的老槐树"咔嚓"折了根枯枝，惊得麻雀扑棱棱窜上屋檐，翅膀尖扫落几片碎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