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三月十五,恰值暮春。天干地支的流转中,午时的日头悬于中天,古人称此刻“阳至极处”。田间农人歇晌,灶台炊烟稀薄,连檐下麻雀也缩进荫蔽。这个时辰,旧时乡野流传着“闭门避煞”的习俗,说是天地气机交汇,凡人不宜妄动。
翻开泛黄的老黄历,戊戌年乙辰月丁亥日。干支相叠,藏着五行生克的玄机。丁火遇辰土,火土相生却暗藏燥气;亥水被午火压制,水火未济。懂行的术士会掐指一算:午时生人若带金器,或许能调和这局。不过这都是老辈人的说法,现在谁还揣着铜钱串子?
春茶正在竹篾上晾晒。采茶妇早趁着晨露未晞摘了嫩芽,此刻晒青最忌骤雨。茶农盯着云脚,嘴里念叨着“辰时雨贵如油,午时雨烂茶头”。青瓦檐角挂的铜铃突然叮当两声——起风了,西南边的云团压得低低的。
道观里的香客稀落。值殿道士往三清像前换了新供果,桃木剑柄的红穗子扫过签筒。求签的若是午时来,得先跨过门槛外的铜盆火。灰烬里埋着艾草,说是驱邪。签文第四十九签最常出现:“猛虎出林”变“困龙得水”,全看解签人怎么圆。
私塾先生把戒尺往案头一搁。学童们临帖的手腕发酸,墨汁洇透了宣纸。窗棂外飘来蒸槐花的甜味,混着砚台里新磨的松烟墨香。背书声渐渐低下去,不知哪个孩子肚里咕噜一响,满堂憋着嗤嗤的笑。
铁匠铺子封了炉火。打好的镰刀浸入水槽,滋啦腾起白烟。淬火的时辰讲究得很,早半刻刃口太脆,晚半刻又失了钢性。老师傅蹲在门槛上抽旱烟,烟锅子磕了磕青石砖:“午时的水带三分火气,淬农具正好。”
药铺柜台后,老郎中在称黄芪。午时采的药材阳气足,晒干后药性燥烈,治寒症有奇效。抽屉拉开又合上,陈皮的气味漫出来。学徒蹲在檐下捣药,铜臼里的朱砂染红了木杵头。
渡船泊在柳荫下。艄公枕着斗笠打盹,缆绳在青石桩上磨出深痕。河水被日头晒得发暖,几尾鲫鱼贴着船底游。对岸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,咚咚两下,惊飞了苇丛里的白鹭。
晒谷场空荡荡的。竹匾里的蚕豆噼啪爆开,老妇捡豆子的手顿了顿。她眯眼望天,日晕周围泛着毛边。北边天际隐约滚过闷雷,蜻蜓忽地成群掠过草垛,翅膀在强光下泛着青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