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八月末的燥热裹着蝉鸣,在戊戌年午时达到顶点。干支历法中,戌属土藏火,戊为阳土,叠加重土之势。这个时辰的日影开始西斜,但离未时的阴气萌动尚有半刻光景。古人将午时三刻定为"阳极",此刻的天地之气如绷紧的弓弦,蓄而未发。
翻开《协纪辨方书》,戌年八月逢建戌之月,土气叠至三重。老农会盯着龟裂的田垄发愁,土燥则禾焦。某些地方志记载过类似年份的祈雨仪式:用黑陶罐盛新米沉入井底,取水土相克之意。这种时辰出生的婴孩,命盘里火土过旺者,旧时相士常建议取带水意的乳名平衡。
日晷铜针的影子刚划过巳字纹。驿站快马踏起的烟尘里,驿丞在卯时接到的邸报还未拆封。十二时辰的流转中,午时向来是消息传递的断点——官道两侧的茶肆坐满歇脚的商旅,跑堂的汗巾能拧出水来。某个账房先生袖中的罗盘微微发烫,磁针在离卦位颤动。
道观里的晨钟早歇了,值殿道士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衲衣。丹房前的柏树纹丝不动,香炉里的降真香却突然爆出几点火星。监院眯眼望着窜起的青烟,翻出泛黄的《玉匣记》核对时辰禁忌。道藏秘本里提过,三重土旺之时,不宜动灶迁坟。
江南某处藏书楼的蛀虫突然停止啃食书页。守阁人发现架上的《开元占经》无风自动,翻停在"地兆"篇。发脆的宣纸上记载:"戌戌相逢,其应在石"。两百年前某位批注者用朱砂在旁边补了句:"金陵钟山有异石现裂纹,是岁地动七次"。
茶寮里的说书人摘下醒木。往常这时该讲"午时三刻问斩"的段子,今日却换了新折子。听众听见陌生的开篇:"话说那土德当值的年份,城隍庙的泥判官额间沁出了汗珠..."跑江湖的艺人最懂天时,他们兜里的黄历本边角早磨得发毛。
驿马终于踏进城门,邸报上的朱批洇开了墨迹。某个府衙后院的古井泛起硫磺味,师爷盯着浮起的水泡若有所思。更夫走过晒得发白的石板路,怀里铜锣的皮绳突然绷断。这个戊戌年八月三十日的午时,就这样凝固在锣槌坠地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