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支历法中,丁卯年属火兔之象。天干丁火藏敛,地支卯木生发,火木相生却暗含灼烧草木的矛盾。古人观此组合,常将目光投向农事与家宅——火势过旺易致旱情,卯木逢丁又暗示新芽在烈日下挣扎。四月初八临近立夏,此时江南村落的水田已泛青绿,北方山野的槐花正簌簌而落。
午时的日晷投影缩至最短。阳气攀升至顶点,蝉未鸣,风暂歇。老辈人捧着黄历翻到这一页,朱笔在"宜祭祀"旁重重画圈。祠堂里的铜炉升起三道青烟,供桌上的糯米团子渐渐发硬。穿葛布衫的孩童躲在廊柱后,盯着檐角铁马被热浪蒸得纹丝不动。
《协纪辨方书》载此日"月建属巳,日辰逢辛"。巳火与丁火相逢,辛金透出欲制火势。占卜者会在此时取出蓍草,五十根茎秆被汗湿的手指反复分拣。某部地方志记载,光绪十三年同属丁卯,四月初八正午,某县令在城隍庙前掷出三枚铜钱皆为阴面,三日后暴雨冲毁河堤。
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响。主妇往陶瓮中撒入最后一把粗盐,封坛时瞥见院墙投下的阴影开始向东偏斜。井台石缝间的车前草蔫了叶片,汲水木桶触碰水面时,激起的涟漪带着烫手的温度。货郎在村口老槐树下歇脚,褡裢里的薄荷膏融成了黏糊糊的一团。
阴阳先生收起罗盘,指着西南角那堵开裂的土墙直摇头。邻村传来消息,张铁匠新打的犁头淬火时突然炸裂,半亩麦田里的青穗无端泛黄。晒谷场上的石碾滚过三遍,扬起的热尘里混着些许焦糊味。
书院窗棂的格影慢慢拉长。蒙童描红纸上洇开的墨迹干得飞快,先生戒尺敲在案头,惊飞梁间筑巢的燕子。藏书阁的樟木箱里,某册《梦溪笔谈》正摊开着,泛黄纸页记载着某年四月初八正午测得日影长度,比常年短了半寸。
药铺后院的竹匾曝晒着陈皮,老郎中掀开地窖木板查看去年窖藏的冰块。酒坊的伙计光着膀子搅动发酵中的米浆,蒸笼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门框上的桃符。渡船泊在柳荫下,船老大枕着缆绳打盹,梦见水底升起数道暗红色的光。
日头开始西斜时,祠堂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。供桌前的香灰断成三截,主祭者盯着尚未燃尽的黄纸若有所思。货郎挑起担子走向下一个村落,褡裢里的薄荷膏重新凝固成块状。书院梁间的燕子衔回新泥,藏书阁的日影悄悄爬上第八层书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