己巳年,天干属阴土,地支藏火蛇。三月十九,春深近暮,午时日昳,阳气极盛而阴渐生。这样的时辰,在古时择日术中常被视作“天地交争”之刻——土火相济,却暗藏燥烈。老辈人讲,这个日子出生的人,骨子里带着三分倔强,七分机变。
翻过泛黄的老黄历,己巳年的标记旁总沾着几滴墨渍。那年春旱,田间裂土如龟背,村里人用三牲祭龙王庙。说来也怪,三月十八夜里忽降暴雨,至十九日晌午骤晴。阳光刺破云层时,井沿边的青苔泛起油亮的光,像抹了层桐油。农人眯眼望天,旱烟杆子在粗粝的手掌里转了三圈。
午时的日头最毒。药铺掌柜会在这个时辰晒橘红,茶商忙着翻动萎凋的嫩叶。江南某镇至今留着块残碑,刻着“己巳年三月十九重修驿道”的字样。石板路上深深浅浅的车辙印,倒比碑文更记得清楚——那年商队比往年早半月出发,马铃铛撞碎春寒,惊醒了蛰伏的蛇。
阴阳家对这天格外在意。巳为火蛇,午属阳马,火气叠叠却逢阴土压制。有本《择吉要诀》里记载:“己巳岁三月十九,宜动土忌嫁娶”。某地县志倒录了件趣事:两家同日嫁女,一选辰时发轿,一择午时出门。前者三年抱俩,后者成了城中最大绸缎庄的东家奶奶。
灶膛里的火苗蹿得老高,主妇往铁锅里撒了把粗盐。爆裂声惊飞梁上燕,雏鸟的绒毛在光柱里打旋儿。私塾先生搁下朱笔,看着砚台里将干未干的墨汁,忽然想起《月令》里的句子:“季春之月,桐始华”。窗外的泡桐却早开了满树紫花,今年节气分明早了十天。
打更的梆子声漏过一响。当铺柜台后的朝奉数完第三百枚铜钱,发现最底下压着片蛇蜕。薄如蝉翼的旧皮在暮色里泛金光,像极了三月十九正午的日头。远处传来货郎的吆喝,竹扁担咯吱咯吱响着,渐渐隐入蒸腾着地气的青石板路尽头。